许喟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也相信你。”
  “哎……说是这么说……”顾清让还想继续尝试强行活跃一下气氛，说道，“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见呢。”
  他也说不清此刻的状态，像是疲倦得要散了骨架，无力得要淌做洼水，酩酊得要化成酒气。天地虚无，他也虚无，什么都虚无，除了，除了……眼前这个人。
  即使这样，他也能看清许喟星子般闪耀的一双眼——哟，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了那副衣冠禽兽至极的眼镜，嗯，虽然戴着也好看，但还是取了更好看。
  顾清让猜测自己的状态应该相当狼狈，不过自己更狼狈的样子许喟都见过，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对比之下，许喟自然是不会失措的，这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失态，哦，除了在那个诡谲可怖的精神世界中好几次失态，不过这事只有两人知，顾清让替他瞒着就行，啧，就是这么善良。
  不会失措的许喟平淡地说道：“放心，我会找到你的。”
  语气和声调真的都相当的平淡，他上午说那句“今天可是好天气”都比现在要愉悦有人情味得多。但是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顾清让听到这句话，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他只得无比庆幸，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了，当然不会有什么男儿不能轻弹的眼泪。
  在最后的那一个倏忽，顾清让都不确定自己最后的那句话说出口了没有，虽然那是句废话。
  “许喟……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顾清让确定自己最后的三个字“别死了”肯定没来得及说出口，但这些都是真材实料的废话，许喟是谁，到哪个世界颠覆哪个世界的存在，还需要别人来嘱咐他注意自己的安危？可见灰飞烟灭带着智商一起也升天，尽讲些蠢话。
  顾清让最最确定的是，也是最最慰藉的是，他清清楚楚听到了许喟说的最后两个字——
  “等我。”
  顾清让不知道的是，在他严重的粉丝滤镜下显得“极度温柔”的许喟绅士，在李萌的身体失去意识后又苏醒过来后，直接把人放在轮椅里就不管了，晚风瑟瑟的，外套也不给人家披一件，甚至就冷眼看着人家姑娘痛哭流涕，纸巾都不给递一张；而更为丧心病狂的是，他还在病患边上抽起了烟，让昏迷多年的病患直接吸二手烟；最为暴戾恣睢的是，他竟然还答应了病患的请求给人家递了一根烟，然后任由人家一边咳嗽一边继续痛哭，不管不顾径自望着西边出神。种种表现，实在是令人发指。
  2027年8月16日，从四口之家脱离出来的李萌终于获得了精神上的完全与平静。她余生或许会在监狱，或许会在精神病院，但不论在哪里，都在她最珍视的哥哥的祝福里。
  巧合的是，这一天还是中元节，在这一天，叫做李凡和顾清让的一个虚魂一个假鬼，逆着百鬼夜行道，离开了人间。
  他们将去往哪里？
  他们的路在通往一望无餍的天际后，或许会一路朝上，去往星空尽头的新世界；或许会一路朝下，通往夕阳的咽喉深处，等待下一次日出时喷薄而出的绮粲。
  四口之家篇【完】
  第46章 《成仙Online》01
  当顾清让再一次站在他的上司楝青面前的时候, 打定主意绝不多说一句话，在他的上司面前，每一句话都是给自己挖坑。
  当他和楝青说：“老大, 下个世界, 我想去个轻松欢快点的地方，饰演一个轻松欢快点的npc，您看行吗？”老大说好，然后把他安排进了极度猎奇的山寨超级英雄联盟, 当靠尬唱rap拯救世界的嘻哈侠。
  当他和楝青说：“老大，咱这下个世界, 能把我发配到正常世界去不, 就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那种？”老大说好，然后把他安排进了极度恐怖的蛇精病巢穴四口之家，让他当个在死亡危机中寻找真相的弱鸡宅男。
  老大, 我错了，做下属了哪该有那么多要求，我以后一定只奉献不索取，全心全意为天国系统服务——求求您把我发配到稍微正常点的世界去吧啊啊啊！
  虽然内心在进行海啸式呼嚎，可这次学乖了的顾清让面上没有半分激动，只有满脸的乖巧和谦恭，安静如鸡地等待上司大人的任何指示。
  大吉大利的是，楝青这次的开场白和之前的两次相同——
  “由于超指标完成工作，员工姓名顾清让, 员工编号85889，恭喜你，你升职了。”
  顾清让立刻跪舔：“谢谢老大！谢谢系统！谢谢天国！”
  总算在这一次，顾清让能相对理直气壮地接受升职的奖励了。毕竟之前不是许喟身边混助攻，就是靠尬唱令人无法直视的十三押rap拯救世界
  这一回，连楝青素来面无表情的脸都有了些许满意的笑意，继续公布道：
  “顾清让，从b级npc升职为a级npc，好感度发放上限从200升至500，每世界被攻略指标由10降至3，系统信息权限获得相应提升。”
  “接下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普通的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嗯……”顾清让谨慎地回答道，“那先来普通的消息？”
  楝青似乎是笑了一下，说道：“那就是到了a级npc，再往上升就是s级别，需要和绩效绩点积累比之前的几级加起来还多，你之后想靠改变一次世界主线就能获得升职，应该是不大可能了，所以需要你及时调整心态。”
  顾清让被上司本不必要的体贴给感动到了，连忙说道：“哎哎哎我把每次升职都当意外之喜来看的，当然不会指着一直升职了。”
  话锋一转，马屁赶紧拍上：“再说都是楝青老大你安排得好，把我放进了适合发挥的世界里，咱天国系统的三观又正，只要我以助人为乐为己任，将家国天下放心中，反而总能无心插柳超额完成任务哈哈哈。”
  楝青容忍地听完这一通马屁，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你工作态度的变化，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决定恢复你自主操作好感度发放的权限。但你现在的这套好感度计算体系也会保留，两种计算模式叠加使用。”也就是说，顾清让虽然还是避免不了暴露自己的真情实感，但是终于又恢复了手动权限，至少终于不用强行为爱发电完成工作指标了。
  啊！楝青老大！
  顾清让兴奋得手足无措，正搜肠刮肚着还有什么赞美的话语能堆出来用，就被上司一个手势示意可以不必开口。
  楝青说道：“不过我会随机抽查你的操作纪录，要让我发现你还和之前一样玩忽职守消极怠工，我立刻取消你的权限，还给你加检讨！”
  一听到检讨两个字，顾清让双腿就是一软，立刻连连保证自己一定好好珍惜上司再次给予的宝贵机会，为世界为人民为系统为快穿者好好服务。
  临到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上司主动叫住了退至门口的顾清让。
  上司楝青随着顾清让工作态度的显著提升，也愈发地愿意展示自己体贴的一面：“怎么，对下一个世界有什么需求吗？”
  顾清让：“……”
  老大！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冷汗瞬间就从顾清让的额际滑落，顾清让却不敢伸手擦汗，而是挤出了褶子菊一般的笑容，无比真诚地坚定说道：“没有任何要求，哪里需要我，老大你就把我安排到哪个世界去吧。”
  楝青定定地望着脱胎换骨一般的顾清让，赞许地点了点头。
  而从外面关上办公室大门的顾清让，心如死灰。
  他本来还有两个问题想问，却实在是怕了和自家这位看似严格古板实则脑回路清奇的上司再多打交道了。要是他又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给了自家上司什么神鬼难测的灵感，把他塞到什么“上古擦屁股纸世界”或者什么“拉面客信条世界”，那顾清让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想要再自杀都没办法。
  他原本想问的两个问题是，其一，锈色银河世界是否就是四口之家世界中的一部电影，这样的设置是否普遍存在，每一个世界都未必是客观存在，除却平行之外还存在着包含与被包含关系？
  另一个问题则是，究竟是李萌创造出了李凡，还是天国系统创造出了李凡？是系统在李萌的大脑中植入了想要一个哥哥的心理暗示，让李萌以为是自己臆想出了李凡？还是，真的是李萌给予了李凡最初的诞生，而系统将顾清让的灵魂放置进了这具有诞生于意念的胚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