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逐渐暗淡。
  这个世界开始进入黑夜。
  周离已经从树梢上下来了，踩在地面上咔嗤作响，脚下的苔藓受压亮起荧光，身边也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光点，让这幅场景如梦似幻。
  伴随着团子在他怀里的扭动。
  “亮亮虫出来啦！”
  周离抱紧了团子，免得她掉下去，这才定睛看向这些小光点。
  这些小光点事实上是一只只花生米大小的虫子，只是它们长相可爱，像是一只只小精灵。重要的是它们真的有一双小手，手里提着发光的小灯笼，这些灯笼发出的光还不一样，以黄光最常见，亮度有强有弱。
  周离仔细查探。
  它们是从路边的一种花里飞出来的，那种花白天只是个花苞，晚上才绽放，花朵也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装点着这片森林。
  小精灵们在空中飞舞着，数量并不多，稀稀拉拉的，飞着飞着，它们便飞进了‘路灯’里。
  于是路灯亮了。
  周离看得愣了愣，连忙转身又回头，目光投向四面八方。
  远处幽深的路、空中的树枝，包括树上的房屋，都开始接二连三的被照亮，整片森林瞬间被装点得灯火通明。
  这座城市的夜开始了。
  小精灵们又飞了出来，开始在森林里闲逛。
  有时到处乱飞，仿佛无所事事，有时会落在他们或其他某只妖怪身上，有时从窗户钻到别人家里去，有时又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像是在社交……周离还发现自己很受它们欢迎，它们经常围着他飞舞，盯着他看，像是在看稀奇。
  同时它们也不敢接近槐序。
  这让周离觉得很有趣。
  “它们也是妖吗？”
  “不是的喔，是亮亮虫！”团子抢着回答了，还说两遍，“是亮亮虫！”
  “谢谢团子大人。”周离继续看着红染。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红染抿抿嘴，解释道，“理论上说只要是故土世界孕育出来的、有思想的，我们都将他们视作同类，尽管有一些个体的智慧比一只会说话的猫还要笨一些。但它们显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和很久很久之前的妖是一样的，而它们是故土世界来到你们的宇宙后孕育出来的新生命，你可以看得出来的。”
  “哼！”团子大人很不满。
  “这样啊……”周离点头，摸着团子的脑袋，“可这又是什么原理呢？”
  “哼！”团子大人继续不满。
  “说来很复杂，但其实也可以很简单，我们两个世界毕竟相交了，总会互相产生影响的。这可以理解为故土世界受你们世界影响做出来的改变，也可以看作是你们世界对我们世界的一种入侵，一种软性入侵。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是怎样进行的，看你用什么角度去看待了。”红染语气十分平静，“比如‘入侵’就是你们人类常用的说法，因为你们早就习惯了入侵，从你们这个种族诞生开始就在不断见证物种间的碰撞。而我们本身是不这样认为的，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知道了。”
  “哼！”
  “团子大人怎么了？”周离连忙低头问道。
  “周泥~~”
  团子在周离怀里扭动的幅度加剧，并转移话题说：“咱们捉点亮亮虫回去玩好不好？”
  周离露出了笑意。
  团子是真的有点怕红染，要是往常，她这会儿肯定已经从他怀里挣脱了，或者直接会说‘放团子大人下来，团子大人要去捉亮亮虫’，现在却试图拉上他来分散红染的说教。
  是个小机灵鬼呢。
  于是周离悄悄瞄了眼红染：“会被人说你只会捉亮亮虫的。”
  团子则并不服气，但也不敢直接反驳，只得怂怂的小声嘟囔：“傻子才会这么说团子大人……”
  团子大人可没有指名点姓啊！
  红染淡淡的看着他们，并不就此事发表看法，因为她知道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刺激到这只叛逆的小东西，成为她执意要去捉亮亮虫的理由，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自己什么也不说，她一会儿就会把这件事忘掉。
  “天黑了。”
  一身古装的红染在灯光映照下，更显得华美明艳：“我们要去镜区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只巨大的妖怪飞了过来，他和瓢虫妖怪一样，身体里也是中空的，可以载人。
  妖怪停在他们面前。
  周离有些好奇，跟着走了上去。
  “它飞得更快。”
  红染看出了周离的想法，解释着：“只是没有那一个坐着舒服、好看。”
  好看这两个字她说得异常小声，是用手遮着嘴，在周离耳边说的，可能是怕伤到这只妖怪的自尊心。
  周离哦了一声。
  “走吧。”
  妖怪接收到红染的指令，不声不响的，屈腿一跃，便飞上了夜空，瞬间冲出森林。
  周离一下屏住了呼吸。
  虽然和瓢虫妖怪一样，坐在这只妖怪身体里面感觉不到风，也没有噪音，但那瞬间的加速感还是将他死死摁在座椅上，让他几乎窒息、抬不起头来。
  幸好他是个天师。
  过了一会儿后，稍微适应了，周离便觉得好多了，长舒一口气，无视了老妖怪默然盯着他的目光，开始往下看。
  随即地上的灯火迅速远离，的确要比妖王御用的座驾快得多。
  而且飞得很高。
  这里距离镜区的直线距离和春明距离望天树景区的直线距离应该是相等的，据说以这只妖怪的速度，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们就能抵达。而这还远远不是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因为在故土世界，妖怪的某些能力是大大加强的。
  下方的灯火开始变得稀疏了，但依然有。
  这座城市似乎比春明还要大一点，榆国绝大多数生活在故土世界里的妖都聚集在这里。但也大不了多少，因为妖数量远没有人类多，并且现在绝大部分妖都因为故土世界资源不够而生活在人类世界。
  彻底离开城市了。
  灯火完全熄灭，世界一片黑暗。
  不光是因为没有灯火，即使白天来，这些区域也光线缺乏，且环境恶劣。
  这是破碎的区域。
  只是这些妖怪天生就有能力在破碎区域中穿梭，在他的保护下，周离什么也感受不到，只听得到团子清脆的声音，絮絮叨叨。
  “那些不亮的亮亮虫，就是懒虫，偷了懒才不亮的……”
  “住在什么颜色的花里，它们就是什么颜色，换了一朵花住就变成另一种颜色……”
  “殿下和团子大人会等亮亮虫把灯点亮之后才去捉它们，等白天又把它们放回去，让它们休息休息，修好小灯笼，不然晚上就没有人点灯啦……”
  “他们说从前有个亮亮虫……”
  难得在周离面前展示一下自己懂得的知识，团子兴奋得不得了，话比平常都多，甚至还讲起了关于亮亮虫的睡前故事。
  周离一边听一边附和着：“团子大人知道的真多。”
  直戳内心！
  团子开心得快要跳起来了。
  但是身边却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活了这么多年了，还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只知道亮亮虫，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啊啊喵！又是你！”
  “讨！厌！你！”
  “喵喵喵！！”
  团子大人正处于猫生巅峰呢，突然被泼这么一盆名为揭短的冰水，直接被气得不会说人话！
  周离却瞥见红染嘴角悄悄勾起了一点点，似是在偷笑。
  又迅速收回去！
  周离不由陷入了思考。
  楠哥经常也会干这种招人厌的事，他问过楠哥为什么要这样做，楠哥的原话是——
  有什么事比逗笑一个小孩子更值得开心呢？把她逗哭！
  “真的是这样么？”
  周离抿着嘴，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妖怪开始降低高度和速度，平缓得不像是平日里的他，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慢慢的，慢得不像话的落在了地上，让几位乘客没感受到一点不适。
  镜区已经到了。
  槐序开始紧张起来。
  周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