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管？反正我从没有听到过一个什么章程，也不能说国家不念旧，只是国家的大事太多了，这些小事就顾不上，之前还一直有人在申请把埋在异国他乡的烈士迁回来，上面不也含含糊糊没个表态吗？一个拖字诀解决问题。”
  宋以沫曾经看过许多这方面的新闻，可新闻看了也就看了，只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觉得气愤，觉得无力。
  领导们都看得太远了，他们顾不上眼皮子底下这点事。
  “行了，你们也别多想，能再来看看老人就是有心。”陈敏看了眼病房内，正好看到老人醒了，左手撑着床吃力的想坐起来。
  陈敏忙跑过去，嗓门大得隔壁病房都听得见，“不是说了不能动吗？您要什么喊我一声，我就在门外呆着。”
  给老人后面塞了个枕头，又扶着老人坐起来些，陈敏示意老人看向门口，“老爷子，您看看还认不认得他们。”
  翟慕杨揽着以沫走近。
  “记得。”老人边说边点头，声音不大，但是语调很稳，“承情了。”
  宋以沫没打算讲场面话，这不是她擅长的，反正有大哥在嘛。
  可等了一会都没听见大哥吱声，她顾不上去想为什么便忙回话，“您别这么说，我们也没做什么。”
  显然老人也不是个话多的，腼腆的笑笑就沉默了。
  宋以沫回头看向大哥，翟慕杨只是笑，撕了果篮上的包装纸拿了一串红提出来找了个盆装着往外面走去，摆明了不参与其中。
  杨敏在机关里呆了多年，看人眼色的本事一流，见状道：“我去上个洗手间。”
  宋以沫不知道大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时候又不能追出去问，便先把疑问丢到一边，细声和老人说起话来。
  “听陈警官说您是上过战场的军人？”
  老人点点头，“家里条件不好，送到部队里就不会饿死。”
  “我能看看您那些勋章吗？”
  老人没伤着的手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全在那里面，我数过了，一个没丢，是你帮我捡回来的，我记得。”
  拉开抽屉，看着放得整整齐齐的两排勋章，宋以沫不由得想到了当时的情景，一个老军人那么的想保住自己的尊严，可他那么无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求救，没有说一句软话。
  大概他宁愿就死在那也不想尊严被那般践踏吧。
  宋以沫鼻子有点酸。
  “听陈警官说您想出院。”
  沉默片刻，老人道：“我治不起。”
  “我记得国内有许多慈善基金……”
  “不了不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我都八十多了，不占用国家的资源。”老人头摇得飞快，干瘦干瘦的脸上眼神炯亮，那是现代年轻人少有的精气神。
  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宋以沫也不在这事上纠缠，转而问起了当年战场上的事。
  这是老人一辈子最闪耀最光辉的过往，难得有人愿意听顿时说得眉飞色舞，要不是宋以沫有意无意的压着他受伤的手臂，怕是那只手也要时不时的挥上一挥。
  翟慕杨和杨敏站在外面听着，谁都没打算这时候进去。
  老人说到后来睡了过去，宋以沫把大哥叫进来扶着老人躺下睡好，背上包离开病房。
  走廊上，宋以沫问送他们的杨敏，“社会上有那么多慈善机构，老爷子的情况还构不上他们援助的条件吗？”
  陈敏苦笑，“哪有那么容易，那些基金会能摊到面上来讲的也就是他们能拿出来宣传报道的那些，问到他们面前去，他们顶多就给你一句‘比他更难的人多多了，等得起就排队等着吧’，你能拿他们怎么办？”
  “每年那么多慈善捐款都谁用了？好多企业每年每个人都会有固定的捐款数额，这合起来得是多大的一笔钱！”
  “这里面的水太深了，知道一点边边角角都能吓死人，你小姑娘家家的别打听这些，我再找人想想办法吧。”
  要是想不到办法呢？宋以沫把到了舌尖的这句话吞了回去，她不能这么问，陈警官对这事并没有责任，她愿意为了这件事奔走就已经是心地仁义，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她不能要求更多。
  车上，宋以沫靠着车窗出神，伸进包里的手紧紧抓着一张银行卡。
  不知道是不是来钱来得太容易，当卡里钱多起来的时候，为别人花出去一笔她一点也不心疼，这种心态一开始还不明显，越往后越是这样，就好像这钱是白捡来的一样。
  她想，既然这事让她碰上了那就帮一把，反正她拿得出这个钱。
  可另一边她又忍不住想，这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她帮得了这个还能帮得了那个？当自己是救世主吗？
  那不管？
  宋以沫用头磕了磕车窗，怕疼没敢太用力，长长一口气叹出去，那模样把翟慕杨都逗笑了。
  第226章 提防心
  “多大点事，看把你愁的。”
  宋以沫伏在前边侧头看向大哥，“在病房的时候大哥为什么不说话？”
  “老爷子一直看着你，谁耐烦听我说。”翟慕杨看她一眼，眼底尽是笑意，他心里确实有点想法，不过这事要落到实处必须让以沫先开这个口。
  要是由他来做，以后传出去顶多就赞他一句良心商人，还要防着被人拿来说事，对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要是由以沫来做，以后这些都将是她的资本，这种资本能给她带来的隐形好处太多了，一旦走入体制内，钱能起的作用有限，能帮她坐上高位，让她得到上面人的好感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以沫不懂这些没关系，他懂就行了，在确定了以沫以后要走的路后他就已经开始给她铺路，这种事，无论提前做多少准备都不多余。
  宋以沫根本还没长那根筋，这会烦的也不是帮还是不帮，而是另一个更自我的问题。
  为什么需要帮助的人总是让她碰到？她要是没钱，大概心酸一会之后就放开了吧？现在为什么就总是惦记着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现在有帮人的能力吧！无能为力的时候帮不上也就帮不上了，现在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大哥，要是……要是我出钱给老爷子治伤，你……姥姥……”宋以沫说得很是忐忑，眼神时不时往翟慕杨那看一眼，就怕看到大哥黑脸。
  不要说别人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往圣母的方向发展，要不还是别管了？别人过得再不好也怨不到她身上来不是？
  可这心里怎么这么别扭呢？
  翟慕杨找了个位置停车，解开安全带十指交叉眼神深沉的看着以沫，“你觉得大哥会拦着你？姥姥会拦着你？”
  宋以沫想也不想的摇头。
  “那你在担心什么？”
  宋以沫低头看着自己自己的包，包包没有扣上，银行卡就放在最上面的位置，一眼就能见着。
  “我的担心不是来自于大哥和姥姥，是我自己，也不是觉得拿钱帮老爷子后我以后会后悔，就是，就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这么做该不该，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还有点害怕，我会习惯性的把人往坏里想，怕被人讹上，怕被人当成冤大头，明知道老爷子不会是那种人，我还是……”
  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微不可闻，翟慕杨却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简单点就是对人提防心重了点，偏偏有了提防心还是想要帮人一把，所以自个人在那纠结上了。
  这样的以沫真实得可爱，偏偏她还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让人心疼的同时又有点好笑。
  “你有提防心大哥就放心了。”
  宋以沫抬起头来，眼露不解。
  翟慕杨笑，戳了戳她的脸，“没有哪个做家长的会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心善，家长担心的是孩子不知道保护自己，明明是做了好事最后还要吃亏，吃点亏不算什么，我们担心的，是孩子吃了这回亏会改变原先的人生态度，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我那么想没有错？”
  “当然没错，还应该表扬。”
  宋以沫眼神亮了起来，谁的肯定也没有大哥的肯定更让她满足了。
  翟慕杨被她那副姿态撩得心痒不已，忍不住掐了掐她嫩乎乎的脸，“再去趟医院？”
  “恩。”宋以沫脸都有红了，也不知道是被掐的还是羞的。
  杨敏和刚过来的聂军正在外边走廊上小声说着话，看到两人去而复返很是意外，站起来问，“落了什么东西吗？”
  宋以沫看了大哥一眼，不好意思的问，“老爷子叫什么名字？”
  两人本来准备直接去交钱的，结果去到窗口谁也叫不出老爷子的名字，只得又上来问。
  “吴志国。”杨敏一想也忍不住笑，合着双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呢！
  “吴国的吴，志气的志，国家的国吗？”
  杨敏点头，“问这个干什么？你们……”
  杨敏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宋以沫笑笑，挽着大哥的手打算下楼，“那不打扰两位了。”
  杨敏和聂军对望一眼，聂军跟了下去。
  一会后就跑了上来，“去交费窗口了。”
  “竟然还真是，以老爷子这身体得住院好长时间，治下来怕是得好几万，那小姑娘不只是心好，看样子家里条件也挺不错。”
  聂军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真有这种好人？”
  “我相信世上有好人，但是这么大方的少，我们打上去的申请就可以撤下来了，本来希望就不大。”
  “我一会回去就弄，倒是你这里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不回局里上班，局里认真做事的没几个，嚼舌头的不少。”
  杨敏苦笑，“能怎么办，实在不行让我妈过来照顾两天，再让我爸替把手，我周六周日过来。”
  聂军听着也就是点点头，他没有杨敏这个好心，不会劳动家里人来照顾一个和他完全无关的人。
  “今天没什么问题，局里我打好招呼了。”
  “行，你回吧，那个案子不是催得紧吗？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两人道别，杨敏打了通电话回去把事情说了，她妈是从街道办事处退下来的，一听说这情况还有什么说的，满口应了下来，让她先照看好人，她做点好克化又营养的东西过来。
  杨敏笑着听人在那头唠叨吃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有人出了钱，她家出点力联手帮老爷子把难关度过去，挺好。
  “是陈警官吗？我是陈玲，医院的特护，有人请了我来照顾三十二床的病人，对方让我和你说一声。”
  陈敏惊讶的站了起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出钱请特护的人是谁。
  这小姑娘，还真是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知道老人没家人，干脆连特护也请了。
  “她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她只是留了我的电话号码，说会每天打过来问问情况。”
  杨敏点点头，心腔热热的，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