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太奶奶，我不吃了，不吃了，这些都是您的。”
  李纱纱一边躲，一边朝旁边正跟同事聊天的冯真看去。
  冯真笑笑，摇头无奈道，“娘，不是说不能吃那么多糖嘛，你不怕蛀牙啊？”
  “不怕！”
  “骗人，你今天出门还照了半天镜子，问我你笑起来牙美不美？”
  “没有，你别诈我。”
  “周姨，我们今天一起出来的，你说是不是？”
  周奶奶捂嘴直笑，没有搭这母女两的茬儿。
  江瑟瑟道，“真姨，你偿偿看这玫瑰酥吧？我用的是饴糖和代糖，不是很甜。”
  冯太奶奶立即不高兴了，“别给她吃，这种人啊，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瑟瑟乖，这些都给奶奶留着，今天不多吃，回家我慢慢吃。”
  老太太抱着食盒，一副宝贝的样子，瞧着忒可爱了。
  众人都跟着笑开了。
  其实，江瑟瑟已经看出来了，知道冯太奶奶得了那种老年病，除了儿女和最喜欢吃的东西，很多事情都忘了。性格就像个小朋友，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就像她这样儿。
  回头，江瑟瑟才对李纱纱说，“你别担心，我做了不少。有单独给冯太奶奶留的，这里的都随便大家吃的。”
  李纱纱这才抚抚胸口，小声说，“吓死我了，我真怕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江瑟瑟失笑，“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我这么义气帮你救场，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呀？”
  “感谢你？你这不该是做朋友两肋插刀嘛，还说什么谢啊，小气巴啦的！”
  “我可是在为你拜师做铺垫呢！万一冯太奶奶突然说什么，到时候还得我想法子帮你圆场啊！”
  “你想我怎么谢你？”
  “再给我做三罐溜果子。”
  “你这人真是……”
  李纱纱呲眉裂嘴儿的瞪眼儿，江瑟瑟笑得人畜无害，大眼里都是狡黠。
  回头，江瑟瑟又从小马哥手里接过了一个小罐子，送到了冯太奶奶面前。
  “太奶奶，你偿偿这个果子，好不好吃？”
  “哦呵呵，小瑟瑟，你又做好吃的啦？我偿，我偿，小瑟瑟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
  江瑟瑟用小叉子戳出一颗块果肉来，小心送进老太太满是褶子的双唇里，那口白闪闪的牙当然是假的，给老人带来了年迈时少有的乐趣，可以尽情地咀嚼，体会食物中透出的汁液，迅速浸润唇舌味蕾，与唾液混合时一点点变化的滋味儿。
  老太太初时被酸到，酸得一张褶子脸都皱成了菊花儿，直吸气儿，却仍是紧闭着嘴儿舍不得吐出来，随着唾液分泌，酸味儿一过，就是甜丝丝的味儿，又酸又甜，开胃健脾，老人家们的最爱了。
  “唔，好吃！”
  “奶奶，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
  “不过，这个果子不是我做的，是纱纱给你做的哦！你应该感谢她。”
  “啊，原来是小纱纱呀，好好好，好吃，好孩子。表扬！”
  老太太高兴地拍起巴掌，旁人也都跟着笑了。
  江瑟瑟继续道，“太奶奶，纱纱不仅会做好吃的，也会画很漂亮的画儿呢！纱纱，你快给太奶奶看看你的画儿。”
  李纱纱还在江瑟瑟借花献佛的举动里失神，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就直奔主题了。她忙将早准备好的画册拿出来，第一页便是江瑟瑟让她特另画的四格写生，母女图。
  李纱纱其实更擅长画风景，人物画也可以，但仍是比不上她在风景上的造诣。不过，这一幅是她专心一意、花了几日功夫琢磨出来的，江瑟瑟也看过，觉得完全可以用来展示了。
  老太太看着上面的四格叙事漫画似的素描，枯皱的手轻轻抚过画面，眼底慢慢浸润出柔润的神色。
  就算是记忆退化的老年病，对于图形图象的理解和记忆，依然是非常敏感而强裂的。
  “你这画的是……”
  “母女图呀！奶奶你看，这是姑娘小时候，让妈发梳小辫儿。长大了，梳大长瓣儿。等到成年了，看着姑娘梳长发。姑娘嫁人时，披上了婚纱，挽起了发，也要当妈妈了。后面，还有一幅。”
  “还有？”
  一页翻过，是一幅更大的画，画里的老人坐着，女儿在身后给她梳发，还戴上漂亮的花儿。就像前面的头一幅画儿，小姑娘面前有一堆漂亮的头绳，母女两高兴地选着式样儿，温情脉脉的母女之情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哎，这个画儿美，故事也很美。”
  “好好，画得好。”
  “我怎么瞧着，这里面的母女，和老冯你们母女很像啊！”
  “可不是，越看越像。”
  其实并像，只是众人都喜欢讨冯老太太开心才这么说。
  江瑟瑟也跟着吹牛，李纱纱可不好意思了，攥过人咬耳朵，“你怎么也跟着他们忽悠人哪？那个……”
  江瑟瑟摁住她，“只要太奶奶高兴就好，她现在就是个孩子，没必要计较那么多了。”
  “可是这么说，我真有点儿……”
  “啧，你还瞎想啥，赶紧地提要求啦！”
  “怎么提？”
  “哎，这你还要我教啊？你就直接跟太奶奶说啊，说你想拜拜个师傅，求她帮忙你说话啊！”
  “这就么说，不会太……太简单粗暴了吧？”
  “都说了太奶奶是小孩子，你要弄复杂了兜一圈儿她都不会懂。别说了，赶紧的！”
  李纱纱被一把攘出来，吓了一跳，回头瞪一眼江瑟瑟，心说这丫头怀着那么大个肚子看着弱鸡似的，没想到力气还忒大。
  江瑟瑟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喝声提醒，“毛遂自荐，毛遂自荐。”
  众人都看着李纱纱，这会儿她也是骑虎南下，索性撂开了手脚大大方方朝冯太奶奶和冯真行了一个礼，便把自己演练了两天的荐言背了出来。
  这时候，周奶奶拍了江瑟瑟一下，眼神中还是有几分不赞同的。
  江瑟瑟握住周奶奶的手，小声说，“奶，你放心，我有老师了。”
  她朝冯真身旁，故意隔了一个位置的郭怀远打了个眼色。
  周奶奶有些不满意，“那小子算什么？就是个投机倒把份子，没什么大能耐。”
  江瑟瑟微微噘起小嘴儿，“奶，有他们投机倒把，我们天天才有肉吃呀！你也说，你更喜欢我给你和冯太奶奶画的像，比风景有意思。我未来，就想画这些人儿。你还说，画的比照相好看。照的都把你照丑了，没有我画的美，对不对？”
  “是是是，你这小嘴儿现在越来越会说了，我说不过你。”
  “奶，你放心，我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的。”
  “是是，好，都好。”
  祖孙两抱着说悄悄话，笑得开心又满足。
  翟律看着这一切，也没有什么不耐烦。他拿了一块玫瑰酥，咬下一口，满口生香。
  嗯，太甜了。